画里可以哭

我曾为 Cultural Leadership and Social Learning through the Arts(透过艺术看文化领导力与社会学习)的课程记录了一系列的观察日志,近六年后再次翻开,好多关于感受的回忆一下子翻涌起来。其中有一篇,至今都看得动容,我稍微调整了语言,重新翻译摘写了部分。



2015年10月4日

开启这篇日志,是最沉重的,我第一次知道了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s (印第安人寄宿学校)。

这一切要从10月2日的一封邮件说起。那天Emily Carr House (我最最喜欢的加拿大艺术家作家Emily Carr的家)的管理者Jan Ross回复了我对参观的询问,她邮件里说:今年参观季已经在9月30日全部结束,不过,10月3日有一个学生小组会来,欢迎你加入。

和25个低年级的小学生还有他们的两位老师一起,我乖乖地坐在地毯上听介绍,感受里面的场景,想象Emily当年的生活。(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我后来和这个地方结下不解之缘,这是后话,以后有机会再写。)

但其实,那天小学生小组的参观重点,并不是Emily Carr,而是挂放在起居室里的五幅画。 每一幅都充满情绪,强烈到一直吸引着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几乎忘了去听讲解的内容。

我记得,之所以选择在Emily Carr House展出,是因为Emily Carr本身的艺术创作和文学贡献都源自于对加拿大原住民的深沉的爱与归属。

我还记得,这五幅展出的画作来自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s (印第安人寄宿学校)的孩子。这些被活生生切断与自己文化生活和家族联系的孩子们,在学校里不被允许说自己原有的语言,不被允许延续原本的文化传统,不被允许思念家人,否则就要接受惩罚或虐待。

当时有一位叫Robert Aller的美术老师,在悄悄地支持孩子们无声释放,他作为志愿者老师,小心翼翼地让孩子们把记忆里留存的对家对梦想的部分画下来,期盼孩子们不要忘记不要失去那些对他们至关重要的部分。Robert Aller把孩子们的画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直到自己离开人世。 

在加拿大社会中,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s (印第安人寄宿学校)总是不太被大家提及的可耻的文化印迹,很多时候,主流社会似乎都默契地避而不谈。而寄宿学校里长大的孩子,不论是因为遭受虐待的创伤记忆,还是为身份断裂迷失的痛苦,成年后很多都羞于向外诉说自己的经历,甚至把这些丑陋肮脏的记忆一起埋葬入土一辈子缄默。

出于对这一切的高度尊重,画作是不许拍照的。越是因为不可以拍照,我越是想要记住这些带有强烈情绪的画作。离开Emily Carr House后,我一回到住所立即拿笔拿纸想要画下来。我不是个会画画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必须一定要画。

我仅存的记忆里,是一张占满画纸的带有原住民艺术画像的脸,生气的模样,锋利的牙齿,燃烧的头发,还有凶残的双眼。我想着可能那些都是孩子无声的怨气,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深藏内心的仇恨。我一面想一面快速地画下来,快速地填涂,生怕这些记忆这些情绪转瞬即逝,我只想尽可能多的留住。

可是,当我画完整张脸庞,向后一坐,我竟看到了空洞的双眼和挖空了的嘴巴。仿佛在诉说眼泪,伤痛,折磨,欺压,无助……

我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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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于2015年10月3日)


我对首次听闻 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s (印第安人寄宿学校)的震慑,远没有那几幅画传递给我的情感强烈。我开始在网上搜寻,期盼着还可以在多多认识这些画,画这些画的孩子,带孩子们画画的志愿者老师,我想要知道更多。


幸运的是,我在网上搜到了一张不太清晰的原画,心里的着急慢慢缓和下来,我开始仔细去看我的记忆呈现出来的和原画的差异。意外的是,原来我的记忆是有偏差的,原画里并没有什么疾恶如仇的面部特征,完全没有。可是,两个画作的空洞悲伤又都那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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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教育的先锋领袖斯坦福大学教授 Elliot W. Eisner 在他那篇著名的 Art and Knowledge 里引用了这么一句话: “Science states meaning, art expresses it” 。这句话来自美国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心理学家John Dewey。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翻译这句话才恰当。

艺术的表达可能就是无法阐明的,可却是最直抵本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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